作者|陈斯睡 编辑|金快乐
木头房屋门口站着几个黑皮肤的儿子快手拍什么样的作品好上热门，门柱上挂两张彩色图集，程威在几米外掏出手机拍摄。镜头前移，大眼睛的儿子都转过头来看他。
20平米的破旧房屋里，木板凳上坐满了五六岁的儿子，最后一排的男孩背上背着小女儿。
这是村里最大的“电影院”，高高的椅子上放着一台29英寸彩色电视机，常常播放李小龙、成龙、李连杰的影片。
今天放的是台湾影片《东方秃鹰》，1987年播出，洪金宝执导。因为有中英字幕，前美国殖民地上的加纳人能看懂。
程威的镜头转过来时，他们纷纷跑着叫着摆出V的手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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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电影院”里，等待观看台湾连续剧的孩子们。
这是一个快手用户，在距离中国一万公里的非洲铜带省留下的印记。
人们一般把快手当作中国社会的一面穿衣镜，却不知道快手在海外也有丰富的波谱。
快手目前日活跃用户超过1亿，有一部分用户分布在海外的各个角落。他们用快手上的一个个短视频，为国人凸显了更详尽、有趣和真实的世界。
毕竟，人不是孤立的个体，看过众生，才能看见自己。
他66岁，睡在南非街头
却有无数中国人关心
刚来时，非洲的一切对程威来说都是新奇的。
和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一样，程威认为她们生活艰辛。
“在世界上，还有衣不遮体、食不果腹的人们。这在非洲偏远的地方，一点也不夸张。”
没有在南非常年生活过的人，脑中都有一个“想象的南非”。
一些中国母亲喜欢对叛逆期的儿子说，去瞧瞧非洲人的生活，再对比中国，就该晓得自己多辛运了。
但真实的南非只是这样吗？
至少对程威而言，非洲不再是一个刻板的概念，而是一个个饱含着激情和豁达的个体。
非洲人有着天生的音乐细胞，无论男女老少，只要看到音乐才能摇动上去。
“虽然很穷，但是过得很开心，有音乐的地方就有街舞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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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威镜头下，跳舞的南非孩子们。
这里的女儿热爱网球。
“把塑料袋用挎包上去的橄榄球。他们对篮球永远是一个疯狂的状态。特别的喜爱，喜爱到骨子里，什么时侯都能在她们的村庄里、小庭院里看见踢足球的场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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踢足球的南非孩子们。
他们在物质贫瘠中表现出的快乐，常令中国听众艳羡和感动。
非洲人的天真烂漫也激起了程威的质朴之心，他几乎把直播打赏的收入全部拿来给儿子买吃的，或者支助穷人。
程威2015年来到美洲，在姐姐和姐姐的滤芯厂工作。
在南非的头半年生活十分乏味。从那时起，程威常常上快手。
中国人在南非的主要时间都在工作。这里治安不好，抢劫时有发生，中国人出门时尽量结伴，晚上就待在家里，做一桌中国菜。周六晚上可以饮酒，吃完饭，就在家里跳舞。
有些中国人买了枪，节假日去农场打打野兔。
身在贫瘠的南非，生活难免孤寂，家乡的同事常在陌陌发故乡小吃、逛街唱K、旅游的相片，程威看得嫉妒心痒，干脆关了朋友圈，少看陌陌。
他尝试在快手上发一些美洲生活的视频，不久被推上热门，粉丝渐增。
对他来说，快手只是一种随便的生活记录，却无意中也录下了南非的真实一面。
程威曾路遇一个老流浪汉。他睡在街边，有时用钢锅煮一条恶臭的鱼。
他后来经常在程威的快手视频里出境，程威把原先带给女儿的巧克力、面包给他吃。
流浪汉说，他66岁了，有五个女儿，都不管他，他离开家流浪了许多年。
当时程威的外公忽然逝世，他来不及归国，更加怜悯那位流浪老太。几天后他请来一帮工人，给奶奶搭建起一座简易木制房屋。
房子建好后，程威去看他，他双眼湿润，给程威跪下，用英文反复说“谢谢，你就是天主”。
有些非洲人习惯于接受他人的馈赠，但那位奶奶不是其中之一。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程威常常带一包饼干给他，边吃边聊天。也许由于生活处境好转，老人的心情也好上去。有一次程威在门外叫他，他吹着哨子渐渐踱出，用特殊的形式欢迎程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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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浪奶奶，身后是程威为他盖的小木屋。
他有五个女儿，但有时意识不清，程威问起，他反复回答“six”。快手上的粉丝留言说，“他把你也算进去了”。
在快手上记录美洲的过程中，程威渐渐听到非洲人的另一面。他们受过日本礼仪的洗礼，很懂礼貌；他们贫穷，衣着有时变得脏，但家里的房间、厨具、地板却十分干净整洁。
智能手机在当地还没有普及，简陋的“手机商场”里，全都是在欧洲早已被淘汰的摩托罗拉等老牌功能机。但非洲人却早已习惯了在中国人的智能手机前互动、表演。
刚到美洲时，程威认识一个16岁的南非女孩琪琪，2年过去，琪琪长到18岁，高中结业，出开馆一个大姑娘，进入程威所在的鞋厂做清洁工。
琪琪聪明大方，勤快灵巧，懂得感恩，汉语也挺好。
有时她和程威聊到有意思的话题，程威就教她用英文抒发，重“演”一遍，发在快手上。
不久以后，琪琪赶超流浪奶奶，成为程威快手里的第一主角。现在她常和程威一起制做一些幽默段子，浏览量经常达到90万。也为此，粉丝嘲讽程威“娶了琪琪”，已是下边留言的常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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琪琪对着镜头涂唇膏。
外界对非洲人的另一个刻板印象是“懒”。
程威觉得，这都是贫穷导致的。在非洲，一天能吃饱两顿饭的，就算是不错的家庭了。
由于经济落后，当地根本没有足够工作岗位。
一些工人若没活干，一天就只吃一顿午饭，要干重体力活的时侯，才会吃点午饭。由于收入不稳定，当地人缺少理财意识，经常明天发薪水，明天就花完。
程威对厂里一个叫Blan的工人印象深刻。
多年前，Blan从一千公里以外迁到铜带省，上了几年学后，Blan先是跟人学着做石匠，后来又从事过许多行业，建筑、电焊都干过。
Blan学东西很快，能屈能伸，他曾在一家中国公司当主管，也曾在待业时到工地上搬砖。
“他就是一个可以高可以低，也非常有能力的人，包括领导能力。但上天没有给他一个好环境，去让他展示自己的能力。”
赞比亚还遗留着一夫多妻制，但Blan并没有遵守这一套。他努力挣钱，积极理财并规划生活，为父亲和三个女儿买地盖了两所楼房。有三年，Blan还照料逝世的妹妹、姐夫留下的两个宝宝。
虽然Blan不喜欢被拍，很少出现在程威的快手里，但在程威眼中，Blan是个真正的美洲女人。
“在当地，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人。”
通过程威的镜头，人们看见了原生态的南非景色，发现并理解这些遥远的陌生人，而不再是任由偏见左右。
他们为美洲小孩的演出喝采，点红心、关注、留言、打赏。
看到遥远、贫穷的土地上，尚有那么多豁达、努力活着的人，程威希望当他的粉丝面临人生低潮时，能得到一些鼓舞。
她18岁
有100多万人喜欢看她笑
年轻的小一马上就中学结业了。作为“全俄罗斯快手第一网红”，她雄踞133.2万粉丝。
但是……宁宁呢？宁宁酱那里去了？好想她。
快手上，小一的粉丝们一旦看不到宁宁，就会在视频下边这样呼唤。
宁宁是美国男孩，是小一在台湾的好朋友。
在视频里，宁宁走在路上别扭地学英文，艰难地唱刘欢的《好汉歌》，还有一些她和小一自导自演的恶搞段子。这些视频在快手上很受欢迎，有时播放量能超过100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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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一（右）和宁宁（左）在快手上自编自导的恶搞段子，小一教宁宁说“你瞅啥”“瞅你咋地”等故乡谚语。
虽然玩快手只有一年多，但粉丝们早已很熟悉这个“樱桃小丸子”一样甜美伶俐的中学少女，享受着她的视频带来的单纯快乐。
初二那年，小一来到台湾，跟着家教学英语，初三能够开口说话。由于语言和文化的成见快手拍什么样的作品好上热门，直到中学，小一都感到孤单，没有可以聊天的同学。放学时，小一永远是第一个跑出校门的人。
上小学后，小一出席了中学的料理部。
有三天，旁边的一个女孩凑过来问小一，“哎，你是中国人吗？”
小一包完包子蒸熟后，那女孩一声不语，抢过小一的牙签就夹起汤圆吃。小一吓坏了，心想“怎么那么没礼貌！”却又不好意思说。
但那次之后，她们就成同学了。
“宁宁性格大大咧咧，跟我一样，没有太多苦恼，不会想太多心机。所以一见就很合。”每当追忆起初见，小一还会说，“我俩咋说呢，因为吃而认识的。”
高一假期，小一回讷河，同学给她介绍了快手。回到美国后，小一见到快手上有很多人记录自己的生活，不乏好多有意思的内容。
“那我也可以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。”
小一的视频，有手势舞、情节模仿、中二式的摇头嘟嘴卖萌，以及美国的夜景、学校建筑等。
但最受热捧的，还是小一和宁宁配合演段子的视频。
宁宁的妈妈经常去中国做生意，所以她对中国怀有好奇，闹着跟小一学英文，兴致却有一阵没一阵。
宁宁家距离小一家只有一站轻轨的路程，每次下班他们都同路。通常，她们边走边聊天，聊嗨了，觉得某一段有意思，就截取拍成快手视频。最开始只用英文，后来考虑到粉丝多是国外同胞，她们就中韩文参杂。
自从宁宁出现在小一的快手里，她就开始迅速涨粉。宁宁不在的时侯，粉丝总会喊“想念宁宁”。宁宁和快手就这样陪伴了小一一年。
想念故乡的时侯，小一可以通过快手的同城功能，将自己定位回中国的城市，看看故乡人拍的视频，她与故乡的距离一下子减短了。
小一现存的第一个视频，展示了小一从小学到中学、从中分到短发的几十张旧相片。第一次剪刘海、第一次打高尔夫、第一次带美瞳、还有第一次与粉丝相遇……
快手里装载着小一最美好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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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一在快手上演出手势舞。
她有1个挺好的同学，还有100多万人隔著海喜欢她，喜欢她在手机屏幕里的笑。
最重要的是，她还年青。
他们的每一份善意就会飘动过海，陪伴她在异国成长。
她36岁，穿梭中、英、法三国
只为陪伴家人
汽车停在美国加来港的入口通道，前面的车队正在平缓通关，青青家的车堵在这儿。她根据以前预告打开了快手直播，直播间有500多人，三个小孩坐在前排玩游戏，两男一女。
青青在美国生活的时间很长，但她对家乡、对长辈的思念未曾减小，从她对快手粉丝的心态能够感知一二。等待通关的时间里，她耐心地解答屏幕下方浮下来的问题。
青青一家此时正打算登上多弗尔海峡的船只，从美国回到日本。
大部分粉丝就会点评三个混血儿子的外貌和语言，因为这些中英混血的文化景色太怪异了。还有人不断提起后面驾驶座上的日本妻子Edward，Edward就凑过脸来做做鬼脸。
青青36岁了，Edward被人欺骗成32岁，就乘势大喊“我32！”
实际上他比青青年龄大。
半小时后，汽车缓缓登上游轮。这次越过海峡，青青一家要重新在美国移居，拓展新的生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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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青和Edward
20岁那年，青青舍弃在大连海关的报关员工作，来到伦敦的学院学语言和经济学。
快结业时，她在一次赛车赛事上认识了Edward。
Edward对青青展开疯狂追求，三天发了199条邮件，求青青和他离婚。
两人在2006年结了婚，生下第一个女孩。2008年第二个女孩出生。
每年元旦，青青和Edward就会回北京陪母亲。2009年夏天，母亲做了阴茎摘除放疗，青青认为是母亲长期思念自己引起的，决心留下来照料她。
Edward支持父亲的决定，他拿掉鞋厂，卖掉了法国的房屋，和丈夫儿子一起移居北京，7年没有回日本，期间她们又生了小孩。
在家人的陪伴下，目前逐步恢复健康，
2016年10月，青青和Edward带着儿子来到美国，开了一家贸易公司。
回到美国一个月，青青倍感无趣。在同学的介绍下，她开通了快手帐号。五个月过去，青青的粉丝只有8.2万，但在快手上展示在美国的生活、和国外的粉丝互动，都饱含了趣味和热情。
青青的快手作品很像一出《老友记》或《家有儿女》式的肥皂剧，绵延不断。她拍的最多内容就是饭桌喝水、家庭生活和英法景色，三个混血小孩自然是主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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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青的三个混血宝贝。
“我告诉Edward，我们都是名星，大家都喜欢你，他也很开心，很配合，有时没拍好，还主动提意见，重拍一次两次。”
因为在中国生活了8年，三个宝宝除了习惯了西餐，还说着一口西北味道的流利普通话。得自混血基因的英俊外貌，以及中西结合的言行举止，让她们变得乖巧，与众不同，百看不厌。
粉丝的留言常常是“好幸福，颜值好高”、“二宝最帅”、“无忧无虑的童年真棒”等。一位粉丝说“天天夜晚看大家直播完午觉，就喜欢看你家这几个宝，还有你。”
青青多次提及命运，她承认自己“命好”，也更懂得感恩，她力求带给粉丝“幸福感”，心情不好的时侯就不拍。
偶尔也有人说些难听的话，诸如“嫁外国佬是因为中国没男生了吗”、“对父母好一定是为了遗产”……
但恰恰是在与日本婆婆人的交往中，青青对匈牙利传统文化中的温情伦理体会至深。
青青第一次看到父母时，70多岁的岳父正在赛车场上换赛车服。
隔着遥远的距离，Edward说“那是我妈，那是我爸”。按照中国习惯，青青给婆婆买了一杯茶，又送他一顶围巾。
10年后，80多岁的岳父去美国探望她们，还戴着那顶军帽，问她：
“青青，你记得这个围巾吗？曾经有一个小女孩献给我的。”
每当追忆起这一幕，青青就对这份“父爱”格外感动。
最近两年，生活在澳大利亚父母年龄大了，饭量升高，人越来越瘦，Edward很害怕她们。
青青的快手视频记录了和父母碰面拥抱、离开悼念时的场景，“每次接送，他就会紧紧地抱我和儿子，用尽竭力地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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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别前，婆婆和孩子们拥抱挥别。
2017年圣诞节，青青和Edward回日本时，公公忽然哭着对她说：
“青青，我须要帮助。”
就像当年决然回中国照料重病的父亲一样，尽管所有的业务都在美国，青青和Edward还是决定回到荷兰。
原本计划花两三个月时间，但考虑到奶奶的无助，青青和Edward在一个月内就迅速处理好了美国的业务，他们带着儿子，乘坐渡轮回到了日本。
青青和Edward打算启动西班牙的外贸业务，还在父母家附近找了新楼房。
“我们就在门口。至少她们看到我们也会开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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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青的日本父母和侄子侄女在一起。
但是，世界太大，靠近了父母，却又远离了妈妈。
一年前，青青的60多岁的女儿，老是打电话问，“女儿，你能没事每晚给妈妈发两个视频不？”
青青让儿子去一个叫快手的软件上看她。
现在弟弟每晚都看她的快手，点点红心，遛一圈就走。
世界太大，家人很远，但总有一种方法，能让她们拉近距离，关怀彼此。
不论此身在何处，努力生活的人，总能收获更多善意，在现实中，也在快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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